《原神》嘉年華與麥田守望者
2023-08-26 01:17:32    觸樂網(wǎng)

麥田

2023 年 8 月 10 日,《原神》嘉年華在上海國家會展中心舉辦。天氣有些悶熱,卻還是有數(shù)不盡的玩家,從四面八方匯聚到這兒。這些玩家大多很年輕,我能看到不少 00 后、05 后,甚至 10 后——大體來說,就是經(jīng)常被叫做 "Z 世代 " 的那批人。

志愿者們舉著牌子,并時刻關(guān)注隊伍

在許多人的印象中,《原神》是一款 " 二次元 " 游戲。如今,二次元這個詞在不同的語境下已經(jīng)衍生出了不少奇妙的含義:它可以是對某一種藝術(shù)風格的概括總結(jié),也可以是愛好者們聚集在同一種流行文化下的自我稱呼;還有可能是年輕人們夾在真實生活與虛擬愛好之間的相互調(diào)侃……但不論是哪一種,也許我們都必須承認," 二次元 " 已經(jīng)成為當下年輕人群主流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。


(相關(guān)資料圖)

這也讓我這個 " 老二次元 " 頗為感慨。曾幾何時,二次元文化還是一種舶來品,我們這代人看著進口漫畫、動畫,玩著海外游戲長大,卡通美少女、巨大機器人、煙火大會、學(xué)園祭是我們對二次元最早也是最樸素的認知。但隨著時間流逝,以國產(chǎn)游戲為代表的新二次元產(chǎn)品越來越多地被創(chuàng)造出來。我經(jīng)常會思考:我們究竟為什么喜歡二次元?如今的年輕人又是怎樣看待二次元的?

游戲從業(yè)者在對《原神》為代表的 " 二次元 " 游戲進行分析時,總是會提到,游戲所解決的是一種精神上的需求,它讓玩家可以在 " 虛擬角色 " 上投入自己的愛——在這樣的基礎(chǔ)上,出色的游戲性又給玩家?guī)砀嗟臉啡ぁ?/p>

對我來說,《原神》和《原神》嘉年華,所提供的滿足感是相似的。它提供了一片溫和的場所。在游戲中,虛擬的角色和社交環(huán)境給我們以愛和傾訴的可能;當它們來到線下,玩家們也或多或少保有著從游戲中帶來的美好,仿佛在做同一場夢一般地懷著默契,嘗試種種充滿愛和歡樂的連結(jié)。

我目睹這一切并參與其中。而在歡樂的間歇,我偶爾會想到《麥田里的守望者》。在這個世界上,似乎真的存在一片麥田,一大群人在麥田上快樂地瘋跑,追求聽起來很虛的愛、友情或理解。

我想象著自己就站在這片麥田之外,但我無需守望,只是想記下這一幕。于是,我找到了幾個玩家,年輕的、不那么年輕的,男的、女的,父母、孩子——通通都行,我想了解他們眼中的嘉年華是什么樣,也想了解他們心中的二次元是什么樣。

上班族

在 3 館的 " 茶舍 " 展位旁,有座仿稻妻區(qū)域風格的木橋。

在橋旁的地燈上,擺放著一個精致的玩偶。玩偶被 " 養(yǎng) " 得很好:上了妝,紫色假發(fā)梳理得又順又直,還被穿上了《原神》角色 " 散兵 " 的服裝。

玩偶的主人是琪醬。女孩舉著相機對準玩偶,尋找合適的攝影角度。她穿著米黃色長裙,自我介紹在上海工作,如果忽視掉玩偶,她看起來并不太像人們刻板印象里的 " 二次元 "。但坐在橋邊的玩偶,卻給嘉年華帶來了一絲家般的感覺,他也由此成為嘉年華上風景的一部分。

琪醬帶了幾個玩偶來到嘉年華,其中 " 散兵 " 和 " 楓原萬葉 " 為寫實風格

我們都注意到了到場的那些新一代玩家。她問我,什么是 " 更年輕的二次元 "。

我指著周圍走過的年輕人說:" 就是還在上學(xué)的玩家,比我們年輕很多的。"

像是揭開了某種了不得的真相,原本蹲著的女孩連連后退兩步,捂住胸口,露出夸張的神情,她懷著不可置信的表情問我:" 啊,什么?我……我已經(jīng)是上一代了。"

說完,我們都笑了。琪醬快速進入了狀態(tài),她思考著其中的變化:" 其實我不太確定現(xiàn)在的年輕一代是怎么理解 " 二次元 " 的。我今年 27 歲了,小時候天天在電視上看外國動畫片,對那些動畫片里的東西——也可以說是‘文化’——耳濡目染。但更年輕的這代人是和互聯(lián)網(wǎng)一起長大的,網(wǎng)上有很多國漫,也有很多國產(chǎn)二次元游戲。我覺得,他們應(yīng)該認為二次元只是一種流行的表現(xiàn)風格,里面可以包括很多元素。"

琪醬是一個人來嘉年華的,但她并不孤獨,她帶著她的玩偶,以給玩偶打扮和攝影的方式,把對虛擬角色的愛帶到了線下。我欣賞她用玩偶還原角色時的認真仔細,我們幾乎沒有任何阻礙地一起聊天,一起歡笑。

在場館中有許多布景和道具做得十分逼真,圖為 " 可以捏的包子 "

在琪醬不遠處,我又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名可莉 Coser。她叫暈暈,今年 21 歲。

" 在那些比較‘原教旨’的人眼里,《原神》可能不太二次元,更像是個現(xiàn)充游戲。" 暈暈笑著說," 不過現(xiàn)在國漫和國產(chǎn)游戲水平慢慢上來了,我玩《原神》是因為對它的大世界探索很感興趣,雖然它的美術(shù)風格和劇情橋段都是加分項,但它其實和‘日系二次元’已經(jīng)完全不一樣了。"

像是在印證她的話,暈暈的目光看向場地中央。我順著同一個方向看過去,代表璃月區(qū)的斗拱飛檐布景靜靜地矗立著。在它們之中穿梭的,是極為熱鬧的人潮。

我參加過不少游戲主題活動,也在不少稿子中寫過 " 國產(chǎn)游戲在用中國文化來講故事 " 的段落。或許是這種說法出現(xiàn)得太過頻繁,某種角度說,我已經(jīng)對它失去了敏感度。但每隔一段時間,也總有一些人和事會提醒我,這一點對于如今的人們來說仍然意義非凡——我們當然喜歡那些在文化上熟悉、舒服的內(nèi)容,如果能用中意的風格表現(xiàn),那就更好了。在我看來,暈暈的想法似乎能夠反映出現(xiàn)實的變化:一聽到二次元便聯(lián)想起舶來品的時代,已經(jīng)一去不復(fù)返了。

后來,我與暈暈的話題又回到了《原神》上??衫蛟凇对瘛分?,是一名熱愛生活的角色,她對外界一切都抱有純真的愛與好奇。這點也許正是暈暈選擇扮演她的理由。借由扮演,角色的一部分特質(zhì)帶到了線下,和我或任何玩家分享她的熱情。

"《原神》是現(xiàn)充游戲!" 是暈暈說的。

" 但也個好游戲!我愛探索!" 也是暈暈說的。

年輕人

過了中午,游客逐漸稀疏。我和大多數(shù)人一樣,跑去 4 館吃飯。那兒有一些《原神》的聯(lián)動餐飲,比如肯德基、必勝客和喜茶。顯然,這次嘉年華也是一次絕佳的補票機會,只用多花一點錢,就可以收集到以前錯過的那些聯(lián)動周邊。

在那兒,我遇到了來自南京的丘丘。他一邊抱怨嘉年華的票又貴又難搶,一邊帶著笑容四處打量。他今年 16 歲,一只腳打著石膏,坐在輪椅上,由他的朋友慢慢推著前行,速度不能太快,否則會撞到人。

我問他,為什么要來嘉年華。

他看了身后的朋友一眼,回答:" 這是《原神》的第一次展會,和朋友在一起玩才有樂趣。"

他是為了友情來的。他說:" 現(xiàn)在學(xué)校放暑假,我是從南京坐火車來的,因為我的腳摔骨折了,不得不坐輪椅,朋友在路上一直在照顧我,沒有他我就要錯過這次嘉年華了。" 當然,在嘉年華現(xiàn)場,我們必須聊到《原神》。" 目前市面上的很多人氣二次元游戲我都玩,但《原神》是我覺得社交環(huán)境做得最好的一個。網(wǎng)上有很多聊《原神》的社交平臺和論壇,我們在那里交朋友,然后一起去游戲里感受快樂。" 丘丘說。

在我遇到的年輕玩家中,大多數(shù)人都像丘丘一樣,和朋友結(jié)伴而來。

在他們眼里,如果快樂不能被分享,那來嘉年華的意義就會大打折扣。二次元游戲是他們社交的紐帶,《原神》使他們相聚在這里。

在以前,二次元游戲還和 " 男性向 " 掛鉤的時候,玩家們通常會被稱為 " 宅 ",這個詞在國內(nèi)通常并不帶有多少貶義,反而是一種身份上的標簽?,F(xiàn)在,這種標簽在二次元游戲玩家群體中已少有被提及,就算偶有提到,也會被視作主動社交的信號。

在 3 館 " 七天神像 " 展位的高臺處,有一群 Coser 在跳著 " 漫展搖 ",這是一種臨時起意、動作簡單的舞蹈,盡管它總是被稱為 " 尬舞 ",卻絲毫不能掩飾觀眾和舞者投注其中的熱情。

游戲角色溫迪的 Coser 窩窩就是觀眾的一員。她是上海本地的一名高中生。

她認為《原神》做得最好的地方,是為她提供了充分的情感價值。

和場館展示作品合影的窩窩

" 我看到溫迪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,所以入坑了《原神》。我認為,不管是國內(nèi)還是國外的二次元作品,只要能讓讀者或者玩家去共情,就是一個很好的作品。因為有人喜歡,它就有存在的意義,每個人喜歡的的原因也有不同。它提供的情感價值可以幫助很多人,很多人。"

窩窩的神情非常認真,當談到《原神》、尤其是對溫迪的感受時,她總有傾訴的渴望。像窩窩一樣獨自前來,沒有父母、朋友陪同的未成年人十分罕見。

因為沒有同伴,不怕耽誤時間,窩窩和我聊了很久。最后,她有些失落地說:" 朋友們要么是搶不到票,要么是覺得票太貴了。我在嘉年華玩得是挺開心的,但如果有朋友一起會更開心!"

瘋跑

下午 2 點,持 VIP 票、能享受到內(nèi)場座位待遇的游客們都跑去 4 館 " 內(nèi)場 " 看主舞臺的節(jié)目。持普通票的游客大多在 3 館,坐在地上看大屏幕上的直播。另外一些玩家,則在領(lǐng)完了場館的活動獎勵后,開始在嘉年華上快樂地 " 瘋 " 起來。

一些游客騎在可移動的行李箱上,擁擠的現(xiàn)場使得他們有些茫然。而我偶然間低下頭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只可愛的 " 綺良良 ",造型是《原神》角色綺良良釋放技能后變身成的模樣。它從我的腳下穿過,看起來像是在遙控車外面套了方形的紙殼,并在上面進行 DIY 涂裝。我跟著它走了一會兒,并發(fā)現(xiàn)哪里人多它就往哪 " 鉆 "。旁邊還有一些玩家在為這個創(chuàng)意 " 打分 ":"10 分好活!要是再多點互動就好了,比如在上面放個置物臺,大家可以‘投喂’它。"

不僅是紙殼圖案,游戲中的 " 兩條尾巴 " 也做了還原

我還看見有 2 名 Coser 靠著面點推車正在表演節(jié)目。胡桃 Coser 吹著嗩吶,鐘離 Coser 拉著二胡。在游戲中,胡桃和鐘離都是 " 往生堂 " 的人," 往生堂 " 是做殯葬生意的店鋪,所以他們的表演也充斥著行為藝術(shù)的鬧騰感。Cos 胡桃的是 B 站知名音樂 Up 主 " 渾元 Rysn",他常以蒙面形象上鏡,并用嗩吶演奏二次元曲目,這使得現(xiàn)場的 " 節(jié)目效果 " 更上一層樓,圍觀者中有人笑稱 " 生活不易,胡桃賣藝 "。

觀眾們快樂地看著這一切,像 " 漫展搖 " 一樣,現(xiàn)在的年輕玩家們更擅于表現(xiàn)自己,他們樂于彰顯自己的性格,也希望借此從交到更多的朋友。如果把他們的行為放在新的 " 二次元 " 語境下,那么這很可能意味著,他們在他們在建立人與人之間更加實際但卻更真誠的連結(jié)。關(guān)鍵在于,這一切 " 沒有前提 ",就像四處亂竄的 " 綺良良 ",就像吹嗩吶,都沒有任何的 " 前提 "。無條件的愛和理解,不僅是游戲所致力于提供給玩家的最大撫慰,而且玩家在現(xiàn)實的嘉年華中也在相互給予著彼此。

雖然現(xiàn)場的玩家們素不相識,但都默契地朝 " 整活 " 現(xiàn)場靠了過來

正是在這一刻,我才意識到,我周圍的所有玩家們,也都正是懷著這樣的希冀,才費盡心思地搶票來到這兒的。

我的意思是,漫展的大部分 " 整活 " 行為可能并沒有什么意義,可能只是單純地還原某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劇情橋段,或者像 " 漫展搖 " 一樣和游戲或二次元牽扯不上任何關(guān)系??僧斁€上虛擬的諸多美好蔓延到線下,二次元愛好者們可以通過自我創(chuàng)造來制造產(chǎn)生連結(jié)的契機,也必然會有許多人樂此不疲。

它也能反映玩家群體的變化。用一位現(xiàn)場玩家的話說:"《原神》是我接觸的第一款二次元游戲,你問我對二次元有什么印象,我也說不太上來,我只能說好玩、有意思,我也敢去跟人交流了,比如參加這種很羞恥的活動,可能是《原神》帶給我的自信?我也不知道。"

一些玩家借原神嘉年華這一契機,主動去面對自己的 " 社恐 "

守望

傍晚 6 點,所有的活動、節(jié)目都已結(jié)束。4 館的同人攤位上全是 " 售罄 " 的牌子,一些保安在場館里巡邏起來。3 館的休息區(qū)也不剩下什么人,展位的各個工作人員與志愿者都已離開,只有一些還在和網(wǎng)友見面合照的玩家聚在一起說笑。

傍晚 6 點,一些玩家在場館內(nèi)反復(fù)徘徊

站在場館中央,我又想起了《麥田里的守望者》的結(jié)尾,麥田和守望者其實都不是重點,它最不同尋常的地方其實在于:它由一個十幾歲的男孩霍爾頓講述自己的所思所想、所作所為,而且完全用的是他那個年齡的詞匯和 " 聲口 " 來表達的。

當玩家們抱著對 " 二次元 " 一詞的新理解來到《原神》嘉年華時,嘉年華也成為了《原神》所構(gòu)筑的、那個存在眾多動人角色、講究愛和理解的美好虛擬世界的一部分。玩家們也就有了從游戲中獲得友情、愛和歡樂用屬于他們的詞匯和方式表達出來的機會。

我們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過成為 " 守望者 " 的理想,希望守望著麥田里一幫無憂無慮的小孩子自由玩耍,以此來對抗虛偽矯飾的成年人的世界。

此時此刻,我或許可以試著回答自己提出的那個問題——在年輕世代心目中," 二次元 " 到底意味著什么?我可以說,它是一種流行的表現(xiàn)風格,它是年輕人中普遍而主流的文化,它還可以通過優(yōu)秀的形象和故事讓人們了解自身的文化與歷史……但更重要的是,它可以讓人們把自己的情感投入其中。在如今這個時代,每個人或多或少都需要與 " 虛擬世界 " 的連結(jié),借以彌補心中的空缺。它已經(jīng)成了一種生活方式,我們擁抱它,并通過它擁抱自己和整個世界。

《原神》嘉年華,就給我們提供了這樣的一個場景,一個不用再對抗外界、可以把藏在游戲中的情感宣泄出來的機會。這個地方非常近似我心中的那片 " 麥田 "。

當我坐上由風史萊姆扮演著的 " 旋轉(zhuǎn)木馬 ",發(fā)自內(nèi)心地和周圍的玩家們一起展現(xiàn)出笑容后," 跨越塵世 , 于此相聚 " 這句口號才真正蘊生出了情感。此刻,我想再多待在這兒一會。

一些玩家覺得,只是待在這附近就會很開心

(文中受訪玩家均為化名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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